一点废话:我们的建筑教育不缺教科书(指建筑书籍,非课本),而是缺教辅书。建议一课一练加一个建筑分册。
新古典主义建筑这个时期,如果仅仅理解为一种风格上的折中就太片面了,它既是一次对过去的总结,也是向现代建筑的突破,完成了从结构、空间、原型类型、材料、技术、城市等一系列的转变。我想如果用类似的方式重新审视我们的传统建筑,也许可以发现新的出路。
新古典主义主要有两条线索:结构和空间。前者侧重于结构的更新,以古希腊建筑和哥特建筑为范本,或单独发掘,或两者结合,试图找到一种新的结构,到后期走向结构理性主义。后者侧重空间的表达,从单一空间的创造到空间组合原则,重视空间表达的艺术特性某种程度上也使结构和空间表皮产生了分离,从而产生了核心形式和艺术形式。值得一提的是,这两条线索都定义了一个原型,前者的原始茅屋原型以及后者的加勒比建筑四要素原型。我们是否也可以找到这样一个原型呢?
结构这条线索中,主要是以法兰西文化为主要阵地。考古的兴起与对古典建筑的重新审视使得古希腊建筑成为结构关注者的理想范本,于是希腊哥特理想和哥特复兴是当时两种主要的结构主张。
希腊哥特理想以Cordemoy神甫、Laugier神甫和苏夫洛为主要代表人物。Cordemoy神甫追求一种“清晰明了”的结构体系,哥特建筑虽然具有真实的结构性,但其越发复杂的结构和装饰显然无法满足这一要求,Cordemoy神甫敏锐地意识到独立式柱是希腊神庙和哥特建筑的共同点,并提倡一种将哥特建筑的列柱体系和希腊建筑的横梁构件结合的结构体系。这种清晰明了的结构本质上与框架结构无异。Laugier神甫则开创性地提出了原始茅屋的概念,骨架由树木构成,屋架呈坡形而非拱形,力图证明希腊神庙而非哥特教堂作为建筑雏形的正当性。而后苏夫洛的先贤祠成为了希腊哥特理想的现实化身。它不仅是风格上的折中,更是结构体系的结合——拱顶与横梁创造了一种新的空间统一体。
哥特复兴不像希腊哥特这般追求清晰明了,而注重材料特性,追求用细部和装饰丰富建筑的本质结构,认为建筑应该符合自然的有机原理。希腊哥特主义者认为应当被去除的尖拱和飞扶壁在哥特复兴主义者看来却是一种值得赞赏的建构功效。而诸如线脚、扶壁上的小尖塔等看似累赘的哥特建筑构件也被解释成为合理的存在。
希腊哥特理想更像是化繁为简的结构革命,为之后的框架结构开辟道路,让建筑师不断审视结构的独立性和清晰表达。哥特复兴则注重于建构层面,给予结构以真实的材料和交接。
结构这条线索的下一阶段就是结构理性主义,意图利用原理发展一种前所未有的结构形式和方法。此时铸铁的大量应用为这种新的结构形式提供了材料基础。拉布鲁斯特著名的两个作品,圣日内维夫图书馆和巴黎国家图书馆中,一种砌体结构和铸铁结构的结合不仅开创了一种新的结构形式,也一定程度上延续了希腊哥特理想的独立柱特征。
而勒杜克则在某种程度上延续了哥特复兴的理想,但显然他没有被哥特建筑复杂的结构和装饰束缚,而是利用其原理和新的材料——铸铁,创造一种新的混合式结构——空间架构原则。哥特复兴主义者特有的对细部的关注体现在一系列拱顶、支柱、拉杆和节点中,而这也体现了文化和自然的对话——用人工的方式表现力的传递。博多和舒瓦齐分别从实践和理论上继承了结构理性主义,在此不再赘述。
与结构线索基本都在法国不同,空间线索一开始在法语区,后来在德语区继续发展。布隆代尔从空间上发展Cordemoy神甫的简洁有力的理论,提出构成、类型、特性的概念,将空间分类。他的学生布莱发展了一种几何式的宏伟肃穆的单体空间——牛顿纪念堂,而另一位学生勒杜则试图用不同的空间形式表达不同的功能和意义——盐场设计规划。迪朗继续将空间分类,探讨各种功能平面的排列组合方式,以适应不断出现新的功能需求。单体空间-组合空间-通用空间组合,这一系列探索不仅发展了空间,也预示着空间和骨架的分离,即核心形式和艺术形式。
启蒙运动时期,德意志知识分子一直处于一种矛盾之中,一方面他们对全盛时期的古希腊精神有着无限憧憬,另一方面他们又希望从自身中寻求身份。最终他们相信一种可与古希腊想媲美的德意志文化只能从人民内在特征、气候以及北欧的自然景观中产生。黑格尔把艺术的历史分为三个阶段:象征主义阶段、古典主义阶段和浪漫主义阶段。埃及金字塔属于象征阶段的艺术;希腊神庙是古典主义阶段艺术的代表,是艺术和生活、形式和精神高度统一的阶段;而哥特建筑因为超越了外在世界,沉浸在精神追求中,和诗歌、绘画、音乐一起被划分到浪漫主义阶段,此时的艺术超越了物质性而注重主观和精神表达。
于是一种理性和理想的混合产物出现了——古典浪漫主义,古希腊理想和德意志文化理性的结合,此时建筑也成为表达社会性和公共性的宣言。申克尔是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也许正是意识到本体结构在表达精神性方面的无力,再现成为了重要的塑造形象和空间的方式。柏林河心岛教堂的两个方案中,在同样的砖制结构外套下竟然内衬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布景式衬里:哥特式和罗马式。如博迪舍的理论探讨的两种形式:本体的核心形式与再现的艺术形式共同完成了空间。而这样相互独立且相互联系的关系体现了艺术形式应当揭示和加强本体核心形式的原则,以及建筑应当具有象征和社会意义,超越房屋的使用功能的浪漫主义理想。
空间线索也有一个原型,那就是森佩尔提出的加勒比原始茅屋——建筑四要素:火炉、基座、构架和围合性表皮。Laugier神甫的希腊式原始茅屋更注重结构的雏形,森佩尔的原始茅屋则以人类学为出发点,最终落到空间。四要素既涵盖了不同的建构工艺——编织、木工、砖石砌筑、金属和陶工,也强调了非空间元素的重要地位——火炉,使空间产生了公共性和精神性,从而引出定义空间表皮的编织理论。
结构和空间的两条线索最终都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建构层面,我认为甚至可以武断地用decoration(表现节点的装饰)和ornamentation(织物纹样)来定义这两种不同的建构表达。寻找原型-关注结构和空间-发掘文化、气候、自然元素的特征,也许可以用这样的方法从传统建筑中找到一种自我更新的出路。